那个春天,那树樱花以猝不及防的姿容征服了我,并让她的美以惊世骇俗的姿态刻入了我的大脑,以至于后来遇到的所有奇花异草都在它的影像里黯淡了颜色。那年仲夏,幺叔用仅剩的胶卷给我们几个孩子拍照,一人仅限一张,他们都奔向了他的小车,我却坚定地守在了樱桃树下。尽管,花已凋零,枝叶却是茂密的,躯干生机勃勃,明亮、骄傲,一幅很好的静物图,我知道,来年,它必会一树的红花,惊呆众人的眼。
中学以后,我回到父母身边,高中开始寄宿,大学省外就读,从此远离家人,远离故乡。儿孙相继飞远,昔日承欢已成云烟,奶奶生活在自己的老院,守着渐渐老去的时光,守着自私专制的爷爷。我常回去看他们,顺带着看望了那株樱桃树,它已不再年轻,枝节处长出了很多疙疙瘩瘩的东西,有小半个身子已经死去,没能苏醒过来。我很想念那个老院,她已不是我的栖息地,但她枝繁叶茂,曾繁华了我生命的最初时节。她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姊妹兄弟的笑声在回响,我们打闹着共同成长,那时我喜欢坐在树下写作业,很认真的样子,奶奶就往往被我的专注打动,悄悄往我嘴里塞一块冰糖。
小学二年级的那个春天,距今已有二十多年。奶奶于一个飘雪的冬日决然离开世界,又过了五年,爷爷寿终正寝。老院在静谧孤独的岁月里坚守了两年,一场暴风雨后,院墙轰然倒塌,院里的杂草茁壮着,樱桃树却再也不能发芽。
难得聚齐的时候,我们几个去老屋凭吊,其实已没了老屋,旧址上翻盖了三间瓦房,供村里的鳏夫居住。我们说起了儿时的趣事,说起了奶奶对我们的宠,热闹又伤感,小妹提到了樱桃树,说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甜的樱桃了。透过光阴那层薄薄的缝隙,我却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的正午。那天,满树樱花烂漫,户外绚丽多彩,我用感官定义了春天,后来的春天却怎么也超越不了她的精彩。